第二十六章 成为王之前,先去成为人吧
人活着是为了......安心?
少女沉默地消化着这其中的逻辑。
苏树嘴里抿着森林里随手采摘的古树樟叶,细嚼慢咽地品尝着那苦涩的滋味。
“你也听到了吧
“——自从我不最近怎么出现在镇上后,那些民众们对于「苍银星」的抱怨声......”
谈及到了这样灰心的话题。
少女的神色不由变得有些黯然。
苏树的作物种子早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,于是「苍银星」也就随之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。
山匪们偃旗息鼓了好一阵,发觉那银色的少年死神似乎真的已经离开了,便又像是蝗虫那样到处流窜了起来。
杀贼,是永远都杀不尽的,在这般动乱的年岁里,流民与强盗的身份往往只有一线之隔。
没能再得到苏树那几乎是不求回报的帮助,民众们的怨声载道继而便也弥漫了开来。
不敢去唾骂玩忽职守的领主私兵,因为他们真的会施以报复。
对于好人,便可以肆意指责,而不用担心承受任何后果了。
尽管苏树从未做出过任何承诺,也多次强调自己并非骑士。
然而,诸如什么:
「苍银星是个骗子,它和强盗们其实是一伙的!」
「除恶不务尽,毫无骑士精神可言!」
「那家伙只是想卷走山匪们的赃物罢了,明明都是从我们这里被掠走的东西......」
之类的......甚至比这还要难听得多的话语
少女这段时间里,已经品鉴得够多了。
苏树不必看也知道,她现在是怎样一副黯淡的表情。
哈。
阿尔托莉雅,你就那么喜欢不列颠吗?
那我便让你亲眼目睹,这王究竟值不值得你去担当。
感受着心中所涌现出的扭曲快意。
少年循循善诱的温柔话声,在少女的耳畔边徐徐响起。
“很遗憾,但这就是真相,阿尔托利斯。
“升米恩,斗米仇,人的本性自古便是如此。
“布以小恩小惠会感激涕零,施以大德大义便心有惴惴,无法偿还的恩情甚至会致使双方反目成仇——因为受惠者无法得到安心,便只能逃避,或是贬低对方的动机。
“人都是自私的,没有私心便也不能称之为人了。
“你似乎,无法理解这样的事。
“因为,你根本没有在将自己当做人来看待吧——如此高洁、如此良善、如此总是为他人着想,你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位置。”
苏树抬起视线,望向了那缥缈的云端。
“若不理解人类的想法,何谈统御?
“圣人可以抚慰人民,但是绝对无法领导人民。
“若摈弃了作为人的私心,那么,又如何能够成为合格的王者?
“阿尔托利斯
“你,不懂人心啊......”
轻柔的话语却如同一柄重锤,砸在了那最为迷茫的一寸心间。
人心——
自己......不懂「人心」?
简直是诛心般的评价。
少女怔怔望着自己的掌心。
民众的流言、领主的苛政、匪盗的肆虐
明明是好人却无法得到好报,这些无可争议的事实都摆在了她的眼前。
思想是比剑刃更有力的武器。
这段时间里,苏树已经教导了她,许多此前人生中从未听说过的概念。
关于剥削、关于生产力、关于剩余价值、关于封建贵族的本质
这些词语初听起来晦涩无比,但解释后,清晰明了的意义却仿佛洞彻了世界所运转的规律。
而那位梦中的魔术师,一直以来所教导自己的东西,往往只是些空乏的话语:
——要成为王、要握住剑、要恪守骑士精神......要学会,绝情。
“为什么要绝情?”
“因为绝情,你便不会痛苦。”
“为什么成为王便会痛苦?带领人民前进不是义举吗?”
当自己这样问时。
魔术师却只是苦笑,没办法回答自己的问题。
换成阿尔文前辈
他则,什么问题都会耐心地为自己解释清楚,无论事实还是逻辑,都如此的清晰。
那么。
自己多年以来,所接受的、那有关于王的教育
——莫非是错误的吗?
「不懂人心」
简单的几个字。
终于让少女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世界观,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动摇与质疑。
也正在此时——
“你想要成为王,没错吧?”
清朗的话音在身前响起。
少女怔怔地抬起视线,望向了眼前银发的少年。
少年却并未看着她,而是眺望向了那远方的地平线。
“前辈,您......怎么会知道......?”
“梅林的预言一出,这岛屿上的骑士又有谁不想成为这不列颠之王?昭然若揭的事情罢了。”
苏树缓缓说着,话音显得轻柔又缥缈。
“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,我为什么对待你这么格外耐心吗?”
“您,您说过......我长得很像您的一位故人。”
“没错,所以你看——我也是抱有私心才和你结成了如今的友谊......我的那位故人曾经遭到了凄惨的背叛,我不想你今后亦会重蹈覆辙
“要成为王,你知道你最缺少什么吗?”
话音落尽。
少女昏沉晦暗的视野中,仿佛豁然投射进了一道辉光。
苏树的话语似乎带有某种魔力,犹如救命的稻草般,让人情不自禁便想抓住那耀眼的光芒。
她猛地抬起了头来。
“请您......请您指导我,前辈!我应该怎样去做?!”
“那么,”
苏树微笑着。
嘴角那万分愉悦的弧度,仿佛幽邃的深渊,朝着少女绽裂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罅隙。
“——先试着变得自私一些,如何?”
“......「自私」?”
“将德行从那缥缈的云端下沉,以人的视角去思考问题——遇到不合心意的事便义正言辞地拒绝,遇到想要尝试的事便理直气壮地表达,践行自己的私心,方才能理解那作为人类的情感。
“没有人生来便怀抱着某个目的,没有人生来便是必须成为王的,阿尔托利斯。
“也就是说......”
想要将她,从那众人堆叠而成的神座之上,拉扯下来。
逃离那样悲惨的命运吧。
无垢的你,没有必要担负那样的责任。
抱着让她恶堕的、这般丑陋不堪的想法。
“——成为王之前,先去成为人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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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沉默地消化着这其中的逻辑。
苏树嘴里抿着森林里随手采摘的古树樟叶,细嚼慢咽地品尝着那苦涩的滋味。
“你也听到了吧
“——自从我不最近怎么出现在镇上后,那些民众们对于「苍银星」的抱怨声......”
谈及到了这样灰心的话题。
少女的神色不由变得有些黯然。
苏树的作物种子早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,于是「苍银星」也就随之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。
山匪们偃旗息鼓了好一阵,发觉那银色的少年死神似乎真的已经离开了,便又像是蝗虫那样到处流窜了起来。
杀贼,是永远都杀不尽的,在这般动乱的年岁里,流民与强盗的身份往往只有一线之隔。
没能再得到苏树那几乎是不求回报的帮助,民众们的怨声载道继而便也弥漫了开来。
不敢去唾骂玩忽职守的领主私兵,因为他们真的会施以报复。
对于好人,便可以肆意指责,而不用担心承受任何后果了。
尽管苏树从未做出过任何承诺,也多次强调自己并非骑士。
然而,诸如什么:
「苍银星是个骗子,它和强盗们其实是一伙的!」
「除恶不务尽,毫无骑士精神可言!」
「那家伙只是想卷走山匪们的赃物罢了,明明都是从我们这里被掠走的东西......」
之类的......甚至比这还要难听得多的话语
少女这段时间里,已经品鉴得够多了。
苏树不必看也知道,她现在是怎样一副黯淡的表情。
哈。
阿尔托莉雅,你就那么喜欢不列颠吗?
那我便让你亲眼目睹,这王究竟值不值得你去担当。
感受着心中所涌现出的扭曲快意。
少年循循善诱的温柔话声,在少女的耳畔边徐徐响起。
“很遗憾,但这就是真相,阿尔托利斯。
“升米恩,斗米仇,人的本性自古便是如此。
“布以小恩小惠会感激涕零,施以大德大义便心有惴惴,无法偿还的恩情甚至会致使双方反目成仇——因为受惠者无法得到安心,便只能逃避,或是贬低对方的动机。
“人都是自私的,没有私心便也不能称之为人了。
“你似乎,无法理解这样的事。
“因为,你根本没有在将自己当做人来看待吧——如此高洁、如此良善、如此总是为他人着想,你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位置。”
苏树抬起视线,望向了那缥缈的云端。
“若不理解人类的想法,何谈统御?
“圣人可以抚慰人民,但是绝对无法领导人民。
“若摈弃了作为人的私心,那么,又如何能够成为合格的王者?
“阿尔托利斯
“你,不懂人心啊......”
轻柔的话语却如同一柄重锤,砸在了那最为迷茫的一寸心间。
人心——
自己......不懂「人心」?
简直是诛心般的评价。
少女怔怔望着自己的掌心。
民众的流言、领主的苛政、匪盗的肆虐
明明是好人却无法得到好报,这些无可争议的事实都摆在了她的眼前。
思想是比剑刃更有力的武器。
这段时间里,苏树已经教导了她,许多此前人生中从未听说过的概念。
关于剥削、关于生产力、关于剩余价值、关于封建贵族的本质
这些词语初听起来晦涩无比,但解释后,清晰明了的意义却仿佛洞彻了世界所运转的规律。
而那位梦中的魔术师,一直以来所教导自己的东西,往往只是些空乏的话语:
——要成为王、要握住剑、要恪守骑士精神......要学会,绝情。
“为什么要绝情?”
“因为绝情,你便不会痛苦。”
“为什么成为王便会痛苦?带领人民前进不是义举吗?”
当自己这样问时。
魔术师却只是苦笑,没办法回答自己的问题。
换成阿尔文前辈
他则,什么问题都会耐心地为自己解释清楚,无论事实还是逻辑,都如此的清晰。
那么。
自己多年以来,所接受的、那有关于王的教育
——莫非是错误的吗?
「不懂人心」
简单的几个字。
终于让少女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世界观,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动摇与质疑。
也正在此时——
“你想要成为王,没错吧?”
清朗的话音在身前响起。
少女怔怔地抬起视线,望向了眼前银发的少年。
少年却并未看着她,而是眺望向了那远方的地平线。
“前辈,您......怎么会知道......?”
“梅林的预言一出,这岛屿上的骑士又有谁不想成为这不列颠之王?昭然若揭的事情罢了。”
苏树缓缓说着,话音显得轻柔又缥缈。
“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,我为什么对待你这么格外耐心吗?”
“您,您说过......我长得很像您的一位故人。”
“没错,所以你看——我也是抱有私心才和你结成了如今的友谊......我的那位故人曾经遭到了凄惨的背叛,我不想你今后亦会重蹈覆辙
“要成为王,你知道你最缺少什么吗?”
话音落尽。
少女昏沉晦暗的视野中,仿佛豁然投射进了一道辉光。
苏树的话语似乎带有某种魔力,犹如救命的稻草般,让人情不自禁便想抓住那耀眼的光芒。
她猛地抬起了头来。
“请您......请您指导我,前辈!我应该怎样去做?!”
“那么,”
苏树微笑着。
嘴角那万分愉悦的弧度,仿佛幽邃的深渊,朝着少女绽裂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罅隙。
“——先试着变得自私一些,如何?”
“......「自私」?”
“将德行从那缥缈的云端下沉,以人的视角去思考问题——遇到不合心意的事便义正言辞地拒绝,遇到想要尝试的事便理直气壮地表达,践行自己的私心,方才能理解那作为人类的情感。
“没有人生来便怀抱着某个目的,没有人生来便是必须成为王的,阿尔托利斯。
“也就是说......”
想要将她,从那众人堆叠而成的神座之上,拉扯下来。
逃离那样悲惨的命运吧。
无垢的你,没有必要担负那样的责任。
抱着让她恶堕的、这般丑陋不堪的想法。
“——成为王之前,先去成为人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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